靳令经博士

 

  和靳令经接触过二三次,最初的一次是在年初2010级启明星的聚会上,作为该级启明星微信群的群主之一,靳待人接物的周到给我留下印象。最近的一次是在不久前由靳所在的同济大学附属同济医院承办的2010级启明星学术研讨会,作为东道主同济医院的科研处处长,靳在开场的几分钟介绍同济医院的概况,他如数家珍地把医院近些年来在临床、科研等方面的进展介绍给大家,该院近三年来每年都有作为通讯作者或主要完成人的文章发在Cell、Nature这样层次的刊物上,当时我就想要约时间拜访这位身兼临床、科研和管理几重职能又能游刃有余的启明星。
 

在诊室开始的采访

  上周四我如约在下午16:30到同济医院门诊楼4楼19号诊室与靳见面。我提前十分钟到的,但见诊室内戴着口罩、医帽的靳医生正为患者诊治,不大的房间内好几位年轻医生围着靳医生和患者,诊室外还有二三位患者在等着,我不便也不忍插上去,就在门外等着。在等的时间里,我浏览起走廊上贴挂的神经内科专家门诊几位专家的简介,在介绍靳令经副主任医师时特别注明他是持有德国肉毒毒素行医资格证书的专家,旁边的一份介绍中提到同济医院神经内科是较早将肉毒毒素技术引入到运动障碍性疾病诊治的单位之一,而诊室门口贴着的一张痉挛及肌张力障碍专病门诊患者须知也提示着这里的特色。
 
  大概在16:45,靳医生注意到我已等在门口,他向我做了一个抱歉的表情后邀我进诊室,此时最后一位患者已完成诊治,乘着其他医生和助手在忙着整理病例材料的间隙,靳医生给我介绍起他们为各种肌张力障碍患者做诊治的检测仪器、自己改进发明的治疗器具等,然后带我参观了他们科里的一些临床实验设备和病房。看到病房走廊上一位小伙子,靳医生关切地问他此刻的情况。从靳医生的介绍中我知道这位来自江西的年轻人是一名海员,前些年发现自己只要右手抬起做写字的姿势,头立即会不由自主地向左侧扭,且情况在加剧。小伙子经人介绍来到同济医院靳医生这里求治。靳医生介绍说这实际上也是一种肌张力障碍性疾病,采用肉毒毒素治疗得当的话可以缓解和控制病情发展,使其能正常工作生活。我注意到小伙子和他妈妈在看到靳医生并和他聊了几句后,神情放松很多。
 
  一圈下来落座靳医生科研处办公室已近6点,但我明白我的访问实际上在一个多小时前已经开始,而且更直观更有现场感。

 

事业起步于神经内科

  靳令经,1975年出生于内蒙古乌海市――一个曾有煤都之称的重工业城市,父亲是煤矿的基层管理者。17岁那年靳令经考到上海铁道医学院就读。他是那一届市里的理科状元,到了上海铁医后,学生干部、大组长、召集人这些活小靳自然都有份,这些社会公共活动也在某种程度上锻炼了他的管理能力。本科毕业时(1997年),作为上海市优秀毕业生,靳令经有幸成为那一届四名留校者之一,留在铁医附属甘泉医院(2000年归入同济系列,成为同济大学附属同济医院)并被安排在神经内科。
 

极具现场感的治疗

 

  时隔近18年,回溯当初初入神经内科的情景,靳令经至今难忘:“一下子进入要和以呆、傻、僵、抽为特征的患者打交道的神经内科,感觉非常不好,我入院后接手的第一个难治病例其滞留在医院病房的时间比我的院龄都要长,尽管这个病人通过神经康复等多种手段病情有所缓解并最终出院,但类似窘境凸现的是神经疾病诊治无奈的现实。”这段经历对小靳的冲击很大,使其下定决心要多学一点能够解决困境的本领。为了帮助患者残而不废,他自学了神经康复技术;为了掌握先进的神经影像技术,他考入本院医学影像科研究生(当时神经内科没有相应的硕士培养点),研究方向是缺血性脑中风早期的神经影像诊断技术。2003年毕业后在面临做影像科医生还是做神经内科医生选择时,靳令经还是选择了他慢慢有点感觉的神经内科。
 
  回到神经内科那会,正逢院里把神经内科、外科、神经介入等院里相关的资源整合成脑血管中心,靳医生参与了该中心的筹建。此后由于操作和磨合上的一些问题,这个中心最终未能有效运转。此时正好同济大学为筹建中德友好医院,需要一批年轻医生去德国培训,这样小靳就报名并最终获得公派德国留学,参加汉诺威医科大学为期两年的德国神经专科住院医师培训。

 

首获德国肉毒毒素行医资格

  出国前,靳令经已是医院主治医师,到了德国他就和导师Dengler教授商量,想同时攻读德国医学博士学位(MD)。经德国教育审查机构认定资质后,他获得就读MD的资格,有别于哲学博士PhD需要修较多课程,MD只要完成研究任务并通过答辩即可。如此,靳令经在德国的二年时间里,日间执行神经专科医生轮转培训计划,下班后去完成博士课题。这里要特别说一下靳令经拿到德国肉毒毒素行医资格这件事。
 
  靳令经回忆说,在神经专科医生轮转培训那段时间,他最感兴趣的就是跟德国医生一起实施肉毒毒素治疗:“一开始带我的老师不敢让我操作,我就在自己身上练习,导师看见我能够准确分辨出目标肌肉,终于同意让我参与。经过半年培训,我差不多已经掌握这种专病治疗的技能,后面轮转来的新手很多就交给我带教。由于积累了丰富的治疗病例,在德国同行提醒下,我就去申请了这个行医资格。”事后,靳令经知道当时德国也只有400多人拿到肉毒毒素治疗资格,在他之前还没有中国人去申请过,所以德国导师说靳是第一个拿到这个资格的中国人。拿到这个证书的先决条件是必须完成规定的每一种相关病种的病例数。在异国,一个外国年轻医生要完成这些病例数,其间的付出其实是不难想见的。我觉得,靳令经能得到这个对德国同行都具有一定难度的资格,乃是凭着他的刻苦和智慧。刻苦者,一例例的治疗积累是硬碰硬的;智慧者,如何对经手的每一例病例其得失都有所思考,加上手上功夫的巧劲等。
 
  课题上,导师让这位中国医生参加的第一项研究是脑卒中后痉挛的肉毒毒素治疗。而他的博士课题是关于新型神经保护剂的筛查及机制研究。

 

肉毒毒素学习班

 

  德国接受培训的这段经历对靳令经的帮助和影响是巨大的。去德国之前他也在尽力为改变现状而奋发,先后学习了神经康复技术、神经影像技术、神经介入技术,“直到我公派德国留学,有幸获得德国肉毒毒素行医资格后,才明确了自己的发展方向”。

 

力推肉毒毒素技术及医疗实践

  2007年回国后,在院、科领导的支持下,靳令经着手启动肉毒毒素工作并在次年开出了这方面的专科门诊,但直到2009年晋升副教授后,靳令经才能名正言顺地看专家门诊。由于当年(2008年)整个同济医院尚处在发展乏力的末尾,比较典型的如神经内科已经多年没有项目,没有论文,也没有学生。在科室及上海市医学会神经内科分会的大力支持下,通过神经学术沙龙推介等方式来介绍肉毒毒素技术及其治疗效果,来他们医院求治的人开始多起来。就在这个当口,2010年靳令经被委派到北京的科技部中国生物技术发展中心从事生物技术研发与生物药研究管理工作,为期一年。
 
  北京挂职的事推辞不得,上海这里医院刚推的肉毒毒素治疗工作又启动不久,两难之下,靳令经只得求助院领导。最终院里同意靳医生在这一年时间里,每月往返一次;这样他就把待治疗的患者积攒起来,周五晚回上海,周六实施治疗,周日回北京。靠着这样的坚持,这一年里同济医院神经内科的肌张力障碍专病门诊非但没有断,而且逐步积累了知晓度。
 
  差不多从2010年起,困顿多年的同济医院终出现转机,临床医疗、科研管理等开始呈良性运转的势头,开张一段时间的干细胞中心已初具规模。靳令经带领自己的肉毒毒素应用研究小组在前些年治疗运动障碍性疾病的基础上,也进一步开发出了肉毒毒素感觉障碍和自主神经功能障碍的治疗技术,成功实施了我国第一例幻肢痛患者的肉毒毒素治疗及第一例雷诺现象的肉毒毒素治疗。

 

兼职科研处处长,倾力医院科研提升

  2012年,慧眼识才的医院领导找靳令经谈话希望他担任院科研处处长一职。感觉自己的人生事业已经和同济医院分不开的靳令经二话不说就同意了,他提出的唯一要求是不放弃自己的临床与科研。自那以后,忙于临床、科研和管理之间角色的切换就成了他的生活常态。
 
  临床和科研一摊以上已有所涉及,这里多讲几句靳令经到科研处后的所思所为。按老令(靳令经的微信名)自己的说辞,“科研处处长主要要抓科研,引导大家做怎样的科研,怎样设计课题、申请课题、凝练成果。”
 
  刚才说医院领导慧眼识人,真非虚言。老令前两年对如何提升医院整体科研能力就有了一些想法,如今医院处于稳步跃升的关键时段,是可以做成一些事的时候了。
 
  兼任科研处处长后,如何争取帮助每人确立一个合适的目标,又能够找到一个可行的方案,是靳令经一直在琢磨的事,日后在一份小结中他这样描述他当时的构想:“针对临床和研究基础较好的团队,医院通过整体引进团队进行深入合作,以打造顶尖研究成果;针对基础相对薄弱的团队,通过柔性引进同济大学生命科学研究领域的PI,探索建立以目标病种为核心的多学科联合团队,以解决研究不成体系、实验空间及技术不足等瓶颈;针对青年人,我们设计了学思论坛系列活动,从选方向、报课题、写论文等方面开展培训,并通过甘泉新星、杰出青年计划资助优秀青年出国学习,建立阶梯式人才连续培养方案。”
 
  按这样一种科研管理思路推进效果如何?同济医院院方提供的数据:在转化医学战略的推动下,同济医院心血管内科、骨科、消化科等学科实力获得显著提升,先后获得科技重大专项、科技支撑计划、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重点项目等一批国家级重大、重点项目;医院转化医学中心由科技部授予国家级“干细胞与再生医学国际联合研究中心”;医院近三年来临床研究成果连续发表在Nature、Nature Medicine、Cell、Cell Stem Cell上,并获得教育部科技进步一等奖、上海市科技进步一等奖、医学科技奖一等奖等成果。
 
  提到这些数字时,老令都不忘加一句,这些是与医院这些年整体处于恢复发力的环境密切相关,也是多年蓄力积累的结果,他不过是赶上这个时机了。当然成绩是摆在这里的,前不久靳令经荣膺第六届上海市医务青年管理十杰,或许也是业界对其能力给出的一个评价。

 

不断拓展技术应用,造福更多患者

  回到靳令经的立业之本、也是他最看重的肉毒毒素专病门诊。自2008年推出这个专病门诊,从不为人知到慢慢在同行中有了口碑,再到同行,特别是患者之间的口口相传(2012年起,每个病人都会带来一群病人。今年上半年同济医院神经内科办了面向全国的肉毒毒素培训班,参加者多为神经、康复、疼痛、美容的医生,三分之一以上是副主任医师,这些人回去又给他们的专病门诊作了宣传),现在病人已经到了难以应付的地步。“现在我们已经从起初肌张力障碍之类异常过度运动控制发展到对顽固性疼痛的处理(如重症偏头痛,三叉神经痛、疱疹神经痛等),同时扩展到自主神经功能障碍(如多汗症、雷诺现象等)。”
 
  在实施肉毒毒素注射时,常常需要用到一种特制的肌电图导引针,患者每次需要花费350元另行购置。为帮助患者节约费用,降低单次治疗成本,靳令经设计发明了将普通注射针头用于肌电图导引的衔接器,并制作出系列转接装置以便用于其他肌电图仪器。目前这项装置已经申报了国家专利,并已经在国内多家单位进行推广应用。
 
  在一份院团委发布的号召全院青年学习靳令经同志先进事迹的决定中有这样一段话:
 
  (靳令经)自留德归来后主攻神经退行性疾病及肌张力障碍,将国际肉毒毒素应用研究进展率先在国内转化,已经诊治大量复杂性颜面肌痉挛、痉挛性斜颈、书写痉挛等肌张力障碍患者,并将肉毒毒素成功运用于抽动症、多汗症、偏头痛、疱疹后神经痛、三叉神经痛等新兴领域,建立了模式化的注射方案,并在国际上率先开发出“幻肢痛”的肉毒毒素治疗技术,完成了首例我国幻肢痛的肉毒毒素治疗,在国内率先开发出重症雷诺现象的肉毒毒素治疗技术。发起成立世界华人肉毒毒素协会并担任秘书长,联合主编《肉毒毒素注射手册》由人民卫生出版社出版并作为教程在全国范围内推广。该项技术给大批难治性痉挛、肌张力障碍及自主神经功能障碍患者带来了福音,亦使同济医院的声誉和影响得到了大幅提高,产生了较大的社会效益。
 
  2010年获得的“启明星”计划资助是靳令经拿到的第一个市级人才项目,这以后他先后获得了国家科技重大专项和3项国家自然科学基金,成为了帕金森病和运动障碍学组的全国委员,获得了银蛇奖、曙光人才计划、上海市五四青年奖章。
 
  那天采访结束时老令说的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肉毒毒素是目前已知毒性最强的物质,一微克就能致命,对这种人们避之不及的毒素,我们却视之为宝贝。我们已经逐渐掌握用在什么部位、多少剂量能解决什么问题,目前我们已把它的应用从运动感觉、自主神经功能障碍,又进一步尝试扩展到了抑郁症、帕金森病的辅助治疗上,这方面的拓展真是大有文章可做。在我们眼里,这种技术就相当于外科医生手里的一把刀。
 
  这就是靳令经,一个做什么,像什么;干什么,成什么的临床大夫、科研强者和管理能人。

 

江世亮采写自2015年10月